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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你還沒有看清時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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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你還沒有看清時代嗎?

江南的某個小鎮。

冬雨稀稀拉拉的,地面微濕,偶爾能夠看到一些積水。路上的行人慢慢地走著,有人緊緊地裹著衣衫,今日的氣味其實還不算冷,江南的十一月有此氣溫已經算是非常的溫暖了,但寒風裹挾著細雨吹到脖頸之中卻讓人渾身發抖。

一輛馬車在細雨中到了一個宅院前,馬車中的兩個乘客跳下,腳下的青石板上沒有什麽水跡,發出輕輕地聲響。

一個乘客輕輕地叩門,然後在門內只打開了一條縫隙的時候就硬生生擠了進去,飛快的跑過庭院,進入了大堂之中,一邊拍著身上的雨水,一邊抱怨著:“這江南的冬天真是冷啊。”

另一個乘客也進了大堂,笑道:“這也叫作冷?”他抹掉額頭的雨水,露出一張稚嫩的臉,正是陸雲。

大堂中安放著十幾個炭盆,溫暖如春。

陸機起身迎接道:“潘安仁是沒見識過江南的冬天,以後只怕有得罪受了。”他兵敗之後就逃回江南,在臨海郡買了一個屋子,每日看看日出日落,釣釣魚,日子倒也過得悠閑。

有仆役急忙端來了熱酒,潘岳大口喝下,只覺一股暖流流淌了全身,從腳尖到頭發都活了過來。他這才笑道:“我去過平州昌黎,以為平州已經夠冷了,沒想到這江南竟然更冷。”

大堂中一群陸家的子弟微笑著,心裏竟然有幾分得意。

陸機與潘岳寒暄了幾句,介紹了大堂內的陸家子弟,這才道:“你大老遠跑來江南,為了何事?”自從胡問靜橫掃了天下,二十四友雕零四方,久已不見,唯有書信往來,而潘岳一直躲在中原,忽然來訪,必然有要事。

潘岳見大堂內都是陸家的人,道:“士衡可知道大楚寧遠將軍陸易斯?”

陸機苦笑,道:“知道。大楚朝皇帝胡問靜第一次封賞群臣,每一個上名單的人都透露著巨大的信息,我怎麽會不知道?”

潘岳點頭,這份官職名單被天下無數人悄悄的研究和揣摩,只盼從中看出胡問靜的心思,以及找到金大腿。他道:“寧遠將軍看似只是五品官,但是透著的意思不太一般。”

胡問靜封賞群臣出人意外的小氣,哪怕武將排在第一位周渝也不過是一個三品前將軍,馬隆不過是四品將軍,如此一看這五品將軍立馬變得很有分量了。

陸機淡淡地道:“這是胡問靜還要繼續用兵,唯恐封無可封,唯有賜死。”文鴦、劉弘帶領大軍在幽州與胡人激戰,司馬越司馬柬帶領無數百姓緩慢北上,白癡都看出來胡問靜要繼續向北用兵,將胡人趕盡殺絕了,這胡問靜刻薄的封官的意圖就很明顯了,大楚朝未來有的是封官晉爵的功勞,必須留出封賞的空間。

潘岳點頭,幾乎一秒鐘就知道陸機躲在了臨海郡之後與世隔絕了,竟然還不知道天下皆知的大事。他慢慢地道:“寧遠將軍陸易斯在十餘日前擊破了瑯琊王氏最後的營寨,殺盡數千瑯琊王氏子弟和士卒,跟隨瑯琊王氏的萬餘百姓十抽一殺,三抽一挖礦……”

陸機打了個寒顫,忽然知道王衍的下場了。

潘岳果然道:“……王衍被淩遲處死,白骨放在京觀最上層。”他將王衍當眾勸說陸易斯反叛,陸易斯不屑一顧,直接殺了等等的事情一一說了。

陸機臉色白了一下,很快又恢覆了顏色,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王衍竟然不知道時代變了。”他在胡問靜的手中輸得一塌糊塗,幾十萬大軍在數日之內就徹底崩潰,揚州各處要地未見敵軍而丟失,“陸機”二字成了沽名釣譽廢物草包的代名詞,陸機怎麽會不反覆覆盤?陸機和陸雲以及一群陸家子弟的反覆的覆盤,又尋了東吳的故舊將領老卒,不斷地詢問,深入的了解,終於搞清楚了一件事情。

才華、道德、文采、品行等等世人推薦的領兵大將的素質與打仗沒有一文錢的關系,甚至不足以紙上談兵。

這個答案讓陸機陸雲和一群陸家的子弟目瞪口呆,被人鼓吹了幾百年的出將入相,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以及陸家和江東數個穿著文人的衣衫的“都督”,都不會打仗?

這個答案太可笑了,誰敢說“曲有誤,周郎顧”的周瑜不會用兵?誰敢說單刀赴會的魯肅不會用兵?誰敢說儒雅風流的陸遜不會用兵?

但面對老兵和老將看著陸機陸雲不屑的眼神,以及在壽春的大敗,陸機陸雲等陸家子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周瑜魯肅陸遜不是因為文采風流才會打仗,而是又會打仗,又文采風流。

只會文采風流的陸機陸雲等人在沙場上就是菜鳥中的菜鳥,同樣只會道德高尚,只會文采風流的諸葛亮司馬懿等人能夠縱橫沙場,只是因為同樣遇到了菜鳥,兩只菜鳥互啄,勝利的這個又有什麽了不起的。

陸機陸雲等人有種一輩子被人蒙在鼓裏,以及一輩子的努力被人徹底推翻的恐怖、憤怒,以及濃重的失落。這個時代變了,道德高人竟然不會打仗了!

陸機想著王衍,有種同命相憐的悲涼和理解。他失去了一切,逃到了偏僻的臨海郡躲藏,這隔著重重山地、靠著大海的臨海郡幾乎是大楚朝勢力無法快速滲透的地方,在未來可見的二十年內這裏仍將保留著樸實的民風。在這裏他依然因為身穿文人衣衫被人尊重,依然可以待在家裏,不需要擔憂集體農莊。但王衍顯然沒能看清時代的變遷,依然以為道德高尚就能文武全才,出將入相,然後,王衍就悲劇了……

陸機的笑容苦澀,或許王衍壓根不信時代變了,沒有山崩地裂,沒有萬雷渡劫,沒有黃河水變清,一切與千百年來的每一日一模一樣,王衍怎麽會相信時代變了?在王衍的眼中胡問靜與大楚朝只是與大秦、大漢、曹魏、東吳、大縉相同的新舊交替,成王敗寇,太陽還是從東面升起,豪門的酒肉依然多到發臭,一切都沒有變化。

陸機舉起酒杯,對著天空道:“王衍啊王衍,這杯酒替你送行。”他將酒水倒在地上,看著濁酒橫流,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些悲傷,山濤、司馬攸、殷浩、王衍……一個個道德完人盡數去了,這個時代已經落幕了。

陸機對潘岳道:“安仁是來找我為王衍寫賦悼念的?我最近很少動筆,有些生疏了,只怕寫不出什麽好賦。”

潘岳看著容貌依舊,眼睛中卻沒了光彩的陸機,暗暗嘆氣,壽春之戰對陸機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竟然想不到他的來意。潘岳認真地道:“我此次來找你,是為了寧遠將軍陸易斯。”

陸機心中一動,笑了:“你不會也當了真,以為陸易斯足以反叛了吧?”他忍俊不禁,王衍是個白癡,潘岳怎麽也會如此幼稚,小小的五品寧遠將軍也敢造反?不說胡問靜手中驕兵悍將無數,只說集體農莊制度之下全員皆兵,陸易斯手中有多少兵馬可以攻克一個個城池,有多少糧草可以用於打仗?陸易斯手下的士卒是不是沒有刀劍,只能拿著搟面杖?

陸機搖頭道:“陸易斯絕不會謀反。”只要陸易斯有腦子就不會想到謀反,胡問靜的天下是打出來的,怎麽會怕手下大將謀反。

陸機有些高興,陸易斯大肆殘殺瑯琊王氏的子弟、士卒、跟隨者,行為過於誇張,明顯就是殺給朝廷看的,以示與所有門閥一刀兩斷,絕不會成為下一個司馬懿,看來陸易斯還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的。

陸機舉起酒杯,道:“我陸家又出了一個人才,可喜可賀。”他舉杯欲飲,心情有些覆雜,陸易斯一舉擊敗了王衍,這是說明陸易斯真的懂兵法,還是陸易斯運氣好?他苦笑著,時來天地皆同力,運氣英雄不自由,如此而已。

一群陸家子弟同樣很是高興,陸易斯若是造反謀逆,胡問靜一定誅殺陸易斯的九族,他們的腦袋哪裏還能安穩?好些陸家子弟看潘岳的眼神就有些不怎麽友善了,鼓動陸易斯造反對陸家是毀滅性打擊,對潘岳卻毫發無傷,簡直是其心可誅。

潘岳搖頭,攔住了陸家喝酒的手臂,陸機再喝下去就要醉了。他認真地道:“我豈會如此不智?我來不是為了讓陸易斯造反,而是讓陸易斯推薦你我當官。”

陸機一怔,陡然看著潘岳。周圍陸家子弟一齊怔住,同樣死死地看著潘岳。

潘岳環顧四周,慢慢地道:“寧遠將軍陸易斯雖然只是五品官,但其位置僅在馬隆文鴦之下,在大楚朝已經是軍中悍將……”

陸機等人一齊點頭,陸易斯幾次出戰,先後擊敗司馬虓和王衍,說“悍將”兩字也不算太誇張。

潘岳繼續道:“……胡問靜重武輕文,嫡系手下武將多餘文官,若是陸易斯向胡問靜推薦我等為官,胡問靜是不是會欣然許官?”

陸機的心怦怦跳,一陣頭暈目眩。

陸雲插嘴道:“可是我……二十四友與胡問靜有些齟齬,胡問靜真的不介意?”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兄弟”,但是話到了嘴邊終於改口。

潘岳認真地道:“無妨!”他並不是隨口胡說,而是有理有據的。

“我二十四友之一的歐陽建在關中馮翊為官,逢胡人作亂,大敗失守,胡問靜也不曾追殺歐陽建。”二十四友人多勢眾,胡問靜可能不記得每一個人,但是她的小黃文中有寫過幾次歐陽建,絕不會不知道歐陽建。胡問靜在關中沒有追殺歐陽建,雖然有些局勢緊迫,來不及理會敗逃的官員的意思,但是事後沒有通緝天下,這不怎麽在意之意是一覽無餘了。

陸機等陸家子弟緩緩點頭。

潘岳繼續道:“我二十四友之一的劉琨在劉弘的軍中為官,胡問靜不可能不知道,也不曾追究。”

陸機等陸家子弟繼續點頭,劉琨投了劉弘,劉弘不可能不告訴胡問靜,胡問靜沒有追究劉琨,這“記恨”之心只怕果然不強。

潘岳又道:“我二十四友的帶頭大哥王敞在朝廷為禮部尚書,若是胡問靜心中念著舊事,王敞哪能當了禮部尚書?”

陸機笑了,潘岳顧及他的面子沒有說出最重要的一點,他道:“我陸機大敗而逃,胡問靜也沒有通緝天下。”歐陽建不過是小小的太守,劉琨更是一個小武將,論分量哪裏是帶領幾十萬大軍與胡問靜為敵的陸機可以相比的?

一群陸家子弟點頭,胡問靜大勝之後並沒有下令追殺敗將,而是如同一個普通的征服者一般無視兵敗逃跑的將領,給失敗者留下生路,安撫揚州各地的民心,雖然說不上什麽高大全,但是不記舊仇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不然以胡問靜與陸機的糾葛,就算胡問靜通緝陸機,誰又會以為這是胡問靜對江東門閥將領趕盡殺絕?

潘岳微笑,他不覺得胡問靜有不念舊仇的心胸,沒有在江東追殺陸機多半是因為力有未逮,江東多山多水,司馬炎控制不了,胡問靜就能控制了?胡問靜的重心在中原,一時無暇考慮江東而已。但他沒有說破,他還需要陸機去試探胡問靜的心思。

潘岳認真道:“胡問靜心胸意外的寬大,有帝王之心,對我等與她的小小齷齪定然不放在心中,寬恕我等的罪過,並且

給我等官位,更能彰顯胡問靜的心胸。韓信可以不念(胯)下之辱,反而讓羞辱他之人當官,胡問靜比韓信更尊貴,胡問靜更不在意名譽,我們對胡問靜的羞辱遠不如羞辱韓信之人,從頭到尾吃虧的是我們,這許多湊在一起,胡問靜為何不會不念舊惡,許我們官位?”

陸機看著潘岳的眼神覆雜極了,早就知道潘岳是一個官迷,為了當官什麽卑躬屈膝諂媚拍馬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也不奇怪他此刻一心要到大楚朝當官。只是,他若是投靠胡問靜,真的可行嗎?

潘岳嚴肅道:“可行!”他微笑著,看著陸機陸雲和一群陸家子弟,道:“只要陸易斯向胡問靜推薦士衡兄弟二人,胡問靜一來需要給陸易斯面子,二來與士衡兄弟其實只是小兒女的胡鬧,算不上大仇,三來需要千金市骨,吸引流落天下的名士投靠朝廷,與士衡一笑泯恩仇,封賞士衡成為大官的幾率極其的大。”

陸機等一群陸家子弟的心怦怦跳,只覺一點沒錯,胡問靜需要文官,原諒舊仇人,千金市骨的效果是最好的。

一個陸家子弟大聲地道:“不錯!士衡與陛下其實沒有大仇,小兒女胡鬧而已。”其餘陸家子弟用力點頭,不過是小兒女你罵我,我罵你的小打鬧,哪裏能用“舊仇”一詞?胡問靜肯定不會在意的。歲月流逝,只怕胡問靜想到當年在洛陽的小黃文事件多半還會會心一笑,只覺青蔥歲月真是有趣。

一群陸家子弟認真地看陸機陸雲,老實說,陸機陸雲兄弟的外表還是很俊朗的,與帥哥打打鬧鬧最後湊成一對的故事實在是太多了,若是胡問靜有此心思,陸家就飛黃騰達,重新殺回世界的頂端了。

潘岳不知道一群陸家子弟的心思,繼續道:“我等在得到官位之後再將事情大肆宣傳,什麽負荊請罪,什麽嚎哭三日三夜,什麽建立胡問靜的生祠,什麽寫雄文誇獎胡問靜,什麽黃河水清,出現聖人出世的石像,只要我們把事情搞得足夠大,胡問靜一定會大喜。”

一群陸家子弟看著潘岳,會不會太過分了?小心弄巧成拙。

潘岳淡淡地道:“過去幾年,我一直在收集胡問靜的舊事,她在譙縣時候與豫州門閥子弟刷名望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可見胡問靜的心中何時在意名望的真假了?”

陸機看潘岳的眼神深邃極了:“胡問靜不在意名望,為胡問靜刷名望又怎麽會入她之眼?”

潘岳看陸機的眼神深邃了幾萬倍,道:“時過境遷,胡問靜當時是草莽之人,不在意名望名節,如今是堂堂一國之主,所謂發財立品,當了大財主之後就要修橋鋪路,施粥施藥,胡問靜難道想要當一輩子的惡人?當了皇帝之後自然要洗白的,我等為胡問靜刷名譽正是她最想要的,她又怎麽會不高興?”

一群陸家子弟用力點頭,禮多人不怪,刷名譽是好事,胡問靜怎麽會在意?

陸機的心怦怦跳,他不信胡問靜寬宏大量,他臉皮也不夠厚,敗在胡問靜的手中有些芥蒂,無法扯下臉哀求胡問靜,但是他也知道躲在這臨海郡的小城鎮不是長遠之計。胡問靜的勢力一時半會到不了南方的偏遠地區,那麽二十年後,三十年後呢?胡問靜終究會掌握全天下的,屆時他又能逃去哪裏?更荒僻的深山,還是出海?

作為名門望族,陸機本能地對離開華夏出海有深深地鄙夷,“父母在,不遠游”、“葉落歸根”,只有最沒有孝心沒有良心,實在混不下去的人才會離開華夏出海,他難道也要成為他不恥的人?

陸機看著一臉期盼的潘岳,又看著周圍的陸家子弟,他握緊了拳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陸閥在東吳破滅之後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以為陸閥無非是換了一個新皇帝效忠磕頭而已,稍微受損是難免的,但是只要十年時間陸閥依舊可以成為名滿天下的頂級豪門,但不過年許工夫陸閥就發現無官無職之下,小小的衙役都能折磨得陸閥□□。門閥、門閥,朝中沒有大官就不是門閥,不是門閥人再多,錢再多,田地再多,不過是小小的衙役嘴邊的肥肉而已。陸閥想要有舊日的榮光就必須有人當官!

陸機閉上眼睛,將與胡問靜的恩怨盡數拋在了腦後,睜開眼睛微笑道:“對,我陸機必須當官。我立刻就聯系陸易斯。”

潘岳和陸家的子弟大喜,好些人的眼中流下了淚水,每天看日出日落有個P的風雅的,看三日就覺得人生無趣到了極點了!

潘岳微笑著,若是胡問靜放過了陸機陸雲,就絕對沒有道理追究他,他終於可以成為一個大官了,不不不,不能想得太美好,從太守開始剛剛好,以他的才華只要數年時間就能成為州牧刺史,然後步入中樞。

……

豫州的某個城池中,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打量四周,見沒人註意,飛快地進入了一條巷子,又快跑一陣,到了一個小屋子前,輕輕地有節奏的敲門。

門立刻無聲無息地開了,幾個人飛快地閃入,門再次無聲無息地合上。

幾人進了屋子,屋子裏早有十幾人等著他們。有人問道:“錦毛鼠,可有被人跟蹤?”

錦毛鼠搖頭道:“絕對沒有。”

其餘人松了口氣,他們都是反對胡問靜的人,天下不能落在一個殘暴無德的女人的手中,男人的尊嚴何在?但是造反作亂是誅滅九族的大事,他們每一個人都隱藏了真實姓名,只用各種外號稱呼。

禦貓低聲道:“聽說王衍在瑯琊王氏滅亡前夜觀星象,發現妖孽降世,瑯琊王氏覆滅在即,唯有留下瑯琊王氏的所有財富和一部《長生經》、一個傳國玉璽,留待後世英雄。”

其餘人也都通過各種渠道得知了這個驚天的消息。有人低聲道:“我聽說那傳國玉璽之中容納了王衍以及王家上上下下三百個精英子弟的全部知識和精血,只要有緣之人吸收了這傳國玉璽之中的知識和精血立刻就能立地成聖!”

其餘人神色中又是鄭重又是羨慕和興奮,王衍的才華已經了不得了,何況還有三百個瑯琊王氏子弟的精血和知識,得到了這些東西之後一拳打爆八尺厚的城墻,一秒寫出鬼神哭泣的歌賦都是小意思。

有人眼中精光四射:“只要得到了王氏寶藏,我等就能推翻萬惡的胡問靜,建立和平美好的國家。”

眾人用力點頭,場面話當然是建立美好世界,其實就是誰得到了王氏寶藏誰就能成為新的皇帝!

一個人緩緩地道:“只是陸易斯和胡問靜都在追查王氏寶藏。”眾人臉色立刻變得沈重了,陸易斯為了王氏寶藏殺了瑯琊王氏數千人,這急切地心思已經是毫不掩飾了。

錦毛鼠低聲道:“我等要小心翼翼地潛入兗州,王氏寶藏不在濟北就在泰山。”

眾人一齊點頭,王衍絕不會將寶藏藏在瑯琊的,濟北和泰山的可能性最大。

禦貓低聲道:“諸位小心些,在濟北再見。”

眾人點頭,眼神熱切:“下一次相見就是推翻胡問靜的時刻!”好幾個人心中想著,到時候我就是皇帝了!

……

另一個城池中,劉星笑道:“十幾個人失蹤了?”幾個農莊管事臉色慘白著點頭,怎麽都想不通一直做得好好的十幾個人怎麽就忽然失蹤了。

一個管事喃喃地道:“逃離了農莊,又能逃去哪裏?”

劉星笑道:“我知道啊。”那些心中藏著對大楚朝的不滿,一心想要造反的人盡數引出來才好,免得不小心被這些人混入了朝廷之內。她慢悠悠地寫公文給陸易斯,若是一個城池就有十幾人,那麽整個豫州是多少人?只怕礦區的產量將會翻倍了。

……

某條官道之上,幾個人歡歡喜喜地走著。

一人說道:“我有預感,這王氏寶藏就在濟北。”他舉起手,看著手心,道:“我的手心在發熱,越靠近濟北就越熱,一定是傳國玉璽在召喚我。”

其餘人有的羨慕地看著那人,自己沒有一絲與傳國玉璽的感應。有人鄙夷地看著那人,這種感應竟然都敢說出來,真是愚蠢。

有人道:“只要我們吸收了……”

忽然幾十人從官道兩側湧了出來,瞬間就包圍了幾人。那幾人一驚,見那些人穿著徭役士卒的衣衫,心中微微一定,急忙道:“諸位官爺,我等是良民。”

衙役頭目笑道:“可有路引?”

那幾人有個P的路引,想要逃走,卻見周圍幾十人刀劍出鞘,只能哀求道:“官老爺,我們沒有路引,但我們真的是良民啊。”

衙役頭目大笑:“抓起來,送去挖礦!”其餘人轟然大笑,今日又抓了幾個反賊。

那衙役頭目道:“你們幾個將他們綁起來送去礦區,其餘人立刻收拾幹凈,莫要留下痕跡。”

一群衙役和士卒應著,急忙開始清理地上的痕跡。

……

濟北的府衙中,陸易斯忙著處理公文。兗州各地從幾年前就開始打仗,雖然打打停停,但是對民間的破壞是毀滅性的,大量的百姓逃難去了其餘城池,無數的農田荒蕪。

陸易斯真是氣壞了:“王衍就不知道種地嗎?”瑯琊王氏一直依靠存糧作戰,絲毫沒有考慮過糧食的可延續性,隨意抽取百姓作為壯丁作戰,哪怕是作為瑯琊王氏的據點的濟北的農業依然一塌糊塗,哪怕她停下了對王衍的追殺,發動所有百姓和士卒收割地裏的糧食和野菜,濟北郡、泰山郡等地的糧食依然慘不忍睹。她微微嘆氣,豪門大閥的人嘴裏說著以農為本,其實壓根不知道農民的疾苦,也不知道糧食的重要性。

陸易斯看著地圖,必須放棄一些小城鎮,把大量的人口集中到濟北,然後才能發揮集體農莊的優越性,解決明年的耕種。她揉著太陽穴,想多了,想要度過今年冬天再說。她開始書寫公文,下令濟北郡和泰山郡驅趕所有人口集中,人口集中之後救災和管理成本都會立刻下降,但是治安成本就會上升。

陸易斯無奈,只怕殺得人不夠多,必須再殺一些才會老實。

一個官吏進了大堂,低聲道:“將軍,有江東陸家子弟求見。”

陸易斯一怔:“陸家?”

那官吏微笑著道:“是。”陸易斯如今是大官了,族中子弟前來求官求富貴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一點都不奇怪。

偏廳之中,陸機帶著幾十個陸家子弟傲然坐著,好些陸家子弟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府邸。有人輕輕撇嘴,這府邸真是普通啊,不明白陸易斯已經是大將軍了,就算沒能在濟北找到豪宅,為什麽不自己建一個呢?有人眼中帶著不屑,有錢只要一代人,但有貴族氣質,懂得享受生活至少要三代人,陸易斯作為旁支子弟怎麽可能有主支子弟的雍容氣質。

偏廳中的茶水喝幹了倒上,倒上又喝幹了,直到天黑的時候才看到陸易斯帶著幾十個旁支子弟趕到。

陸易斯團團作揖:“真是抱歉,今日府衙公務繁忙,脫不開身,讓諸位叔伯兄弟姐妹久等了。”她借著作揖打量了一遍偏廳中的眾人,陸家主支的核心人物就會都到了。

一個陸家長老冷冷地看著陸易斯,臉色

鐵青,小小的旁支子弟竟然敢讓主支子弟等待許久,真是無禮至極。他呵斥道:“陸易斯,你還不跪下。”

陸易斯驚愕地看著那陸家長老,問道:“我為什麽要跪下?”

那陸家長老冷笑著:“怎麽,當了大官,目無尊長了?”

陸機皺眉,他不想帶這些陸家的主支長輩前來的,但是這些長輩哪裏是他能夠勸退的?他只能為擺長輩架子的長老打圓場,對陸易斯溫和地道:“陸易斯妹妹,我等今日前來見你,是有事相托。”

那陸家長老氣呼呼地道:“陸易斯不敬尊長,何必與她這麽客氣?”他也知道此刻需要陸易斯辦事,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大口的喘氣,強壓著怒氣。小小的旁支後輩見了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跪下行禮,這還是禮法森嚴的陸閥嗎?

陸易斯身邊的旁支子弟想要說話,被陸易斯攔住,客客氣氣地道:“陸機哥哥且說。”

陸機溫和地道:“我今日來,是想要托陸易斯妹妹向胡問靜推薦我當官。”

陸易斯眉毛微微一挑。

陸機微笑,陸易斯擔憂他與胡問靜的恩怨?他微微鄙夷,旁支子弟能夠偶然出現一個會打仗的人才已經是了不起了,別想著指望陸易斯又會打仗又有頭腦。陸機溫和地解釋道:“胡問靜雖然與為兄有些嫌隙,但那一來是小事情,不過是打打鬧鬧而已,二來一直都是她賺便宜我吃虧,她絕不會記恨與我,三來胡問靜缺少文官,為兄雖然不懂軍事,大敗特敗,還不如陸易斯妹妹,但是為兄小有才華,名冠京師,胡問靜得我必喜,所以你不用顧慮我與胡問靜的舊事。”

陸易斯繼續挑眉。

那陸家長老不耐煩,厲聲道:“你還不答應?蠢貨!你以為我們只是為了自己的富貴嗎?我們為的是陸閥的未來!沒有陸家主支的興起,陸閥就要葬送在你的手中了!”

陸易斯終於開口了:“陸閥葬送在我的手中?”

那陸家長老將茶杯惡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厲聲道:“你能夠成為胡問靜的將軍,以為是你有才能嗎?你有陸機的才能嗎?你能寫出洛陽紙貴的歌賦嗎?你不能!你能夠有今日不過是因為你走了狗屎運,站對了隊伍!”

他冷笑著道:“別以為老夫不知道你的手段!當日命令你刺殺胡問靜,你卻因為胡問靜勇猛而退縮了,又因為胡問靜是女子,你覺得同為女子定然有好處,所以毫不猶豫地投向了胡問靜。”

那陸家長老眼中冒著怒火,厲聲道:“你小懂軍事,為何不在陸機率領揚州幾十萬大軍對抗胡問靜的時候協助陸機?為何不背刺胡問靜的大軍?若是你出手協助,胡問靜早已大敗,天下此刻已經是我陸家的了!”

那陸家長老憤怒地看著陸易斯,其實知道陸易斯當時毫無權勢,怎麽可能背刺胡問靜的大軍?哪怕陸易斯願意協助陸機領軍,以當時陸易斯默默無名的情況,陸家誰會讓她領軍?但是他看著陸易斯穿著將軍服光芒刺眼,而他只能穿著普通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在府衙門口求見自己的晚輩,他心中的怒火就無法遏制。

陸易斯平靜地看著那陸家長老,眼睛一眨不眨。

陸機眼看局面要僵了,急忙道:“陸易斯妹妹,你身為江東陸家子弟,在胡問靜的手下小心謹慎些也是應該的,所以你大肆張揚殺了王衍,我等都懂得,為了表示對胡問靜的忠心耿耿,手段再殘忍一萬倍都無妨。只是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會連累你。”

陸機微笑著:“哪怕朝廷之中有其他人抓住這個把柄攻擊你,我在朝中當官之後立刻就能護住了你的。”他傲然看著陸易斯,小小的陸易斯聽說他願意護住她,一定感動極了,淚水四溢。

陸機柔聲道:“陸易斯妹妹,你能堅持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啊。不過沒關系了,我江東陸家有我等在,你可以好好的放松休息了。”

陸易斯淡淡地道:“我推薦你當官,陛下就會接受?”

那陸家長老立刻聽出了陸易斯的不願意,呵斥道:“你身為朝廷五品寧遠將軍,若是這點面子都沒有,要你何用?”他見陸易斯傻乎乎地,唯恐陸易斯不懂怎麽做,又喝道:“知道怎麽寫奏本嗎?你要寫有兄長陸機陸雲等才華橫溢,有治世(安)民之大才,願意將自己的職務交給陸機。”

他淡淡地道:“放心!這將軍的職務是你憑借自己的力量掙來的,胡問靜不會任由一個將才流失的,絕不會允許你辭職,只會任命陸機陸雲等人為官。”

那陸家長老看著陸易斯的臉,不屑地道:“難道你以為我主支要奪取你的地位和財富?我主支怎麽會在意區區五品將軍之位?真是笑話了。”

一個陸家主支子弟也笑道:“陸易斯妹妹休要慌張,我們的作為都是為了陸閥的崛起,不是要奪了你的富貴,你舉薦陸機陸雲等人為官,朝廷之中也有了幫手對不對?”

另一個陸家主支子弟認真地道:“若是我們想要奪取你的財富和地位,只要明言讓你交出來就可以了,何須兜兜轉轉,你說對是不對?”

陸機真誠地看著陸易斯的眼睛,道:“我走的是文官道路,你走的是武將的道路,我絕不會阻礙了你的前程,更不會奪了你的位置。如今胡問靜手下都是一群無知之輩,若是我陸閥的子弟加入胡問靜的手下,她立刻有了對抗荀勖等人的資本,我陸閥定然成為胡問靜打壓荀勖的刀子,我陸閥就能借此機會重新回到往日的榮光。”

陸易斯一言不發。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很是不耐煩,紛紛呵斥:“你身為陸家子弟,還記得陸家的榮耀嗎?”“主支子弟低三下四的與你說話,你竟然敢不答應?”“你若是不識好歹,小心我們將你踢出陸家!”“都是陸家人,守望相助才對,何必鬧僵?”“陸易斯妹妹,我送你一盒最好的胭脂,你答應了推薦我等,好不好?”

陸易斯看著眾人,忽然大笑,而陸易斯身邊的陸家旁支子弟也是大笑,看陸家主支子弟如看傻瓜。

偏廳之中的陸家主支子弟感覺到情況不對,立刻安靜了。

陸易斯這才慢慢地道:“我是不會推薦你們入朝為官的。”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中有人站了起來指著陸易斯的鼻子喝罵,有人拿起茶杯砸向陸易斯。

陸易斯躲過茶杯,輕輕地鼓掌。偏廳外立刻湧出來數百刀斧手,一群陸家主支子弟臉色大變,驚恐地退後,那陸家長老淒厲地叫道:“你敢弒親?”

陸易斯笑了,輕輕地彈手指,立刻有士卒端了椅子放在陸易斯的身後。陸易斯緩緩地坐下,一伸手,手中又多了一杯茶水。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看著陸易斯的做派,只覺今日的遭遇只怕大大地超出了預料。

陸易斯喝了一口茶,這才道:“你們想要當官,可是你們口口聲聲‘胡問靜’,你們知道這是大楚朝嗎?知道這是陛下的名諱嗎?你們一群草民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我故意挑眉提醒你們我的不滿,你們竟然也沒往陛下的名諱上想,你們的心中沒有一絲絲陛下是皇帝的心思,我若是推薦你們入朝為官就是推薦一群逆賊為官,我是有八個腦袋還是沒長腦子?”

一群陸家旁支子弟冷笑著,只覺這些陸家主支子弟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竟然蔑視大楚朝的皇帝。

一群陸家的主支子弟怒視陸易斯,有人大聲地道:“我等自家兄弟姐妹說話,為何也要如此顧忌?我們往日就沒有在背後直呼司馬炎嗎?”

陸易斯認真地問道:“那麽,你們可曾在背後直呼孫皓的名字?”一群陸家主支子弟立刻不吭聲了,孫皓是東吳的皇帝,殘忍好殺,誰敢在背後公然直呼他的姓名,不要命了?

陸易斯冷笑道:“江東陸閥的子弟終究是看不上草根女子啊。”她淡淡地道:“何止草根女子,我這個陸閥旁支子弟也不在你們的眼中,江東陸閥是你們主支的門閥,關我們這些旁支子弟什麽事?我們只要做好棋子,哪怕送命了也所謂的。”

一群陸閥旁支子弟重重點頭,當日派遣他們行刺胡問靜難道就不是打著死了也是死得旁支子弟,不用心疼的心思?

陸易斯盯著陸機,冷笑道:“你說你不懂帶兵打仗,但是懂得治世(安)民,你開玩笑?你何時治世(安)民過了?你這輩子沒有參與過一件縣衙的公務,你怎麽治世(安)民?就憑你的華麗駢文嗎?”

陸易斯笑了:“你以為駢文寫得好可以成為大將,結果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你為何只反省了領兵打仗,沒有反省過駢文寫得好不好與治理國家毫無關系?你到現在還沒有看清時代嗎?陸機陸士衡的智慧不過如此,我怎麽敢推薦你為官?”

陸機臉色慘白,忍不住反駁:“難道有文化的人不能治理天下,反而是文盲才能治理天下?”

陸易斯哈哈大笑:“你這一套非左即右的辯論手法在朝廷中哪有立足之地?”

陸機滿臉通紅。

陸易斯笑道:“大楚采取集體農莊制,每一條法規都是陛下細細琢磨且經過農莊實驗的,只要識字就能按照陛下的意思治理天下,未來如何還不知道,十年之內應該不會出問題。十年之後陛下早已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幾個陸家主支子弟怒吼反駁,陸易斯只是微笑不理。

那陸家長老厲聲道:“陸易斯!你心中還有旁支主支的區別嗎?還有尊卑的區別嗎?你還不跪下道歉!”

陸易斯怔怔地看著陸家長老,再次大笑,淚水都出來了。

她抹著眼淚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主支旁支?”

“哪一支掌握了更多的權力和力量,哪一支就是主支!你們一脈有陸遜陸抗在,你們自然是主支,如今陸遜陸抗死了,你們主支的人統統都是一介布衣,甚至還是大楚的敵人,我陸易斯卻是陸閥之中地位最高權勢最大的人,我一言可以決你們的生死,我不是主支誰是主支?你們還不跪下呼喚我陸易斯為閥主,更待何時?”

陸家主支的子弟臉色慘白,只覺陸易斯大逆不道至極。

陸易斯揮手道:“來人,將他們送去農莊種地,若是腦子清醒了,就調去教書,陸家子弟還是認識幾個字的。若是腦子不清醒,礦區永遠需要人手,送去挖礦也算是向陛下效忠了。”

陸機等人憤怒又驚恐地看著陸易斯,厲聲大叫:“大逆不孝!數典忘祖!”有人對著那幾百刀斧手大喊:“陸易斯背叛大楚皇帝!陸易斯背叛大楚皇帝!”

幾百個刀斧手中有人笑了:“省省吧,我們也是陸家旁支子弟!”有刀斧手呵斥道:“少與他們廢話!”

陸易斯看著陸家主支子弟盡數被拿下帶了出去,有人被堵住了嘴依然在嗚咽怒吼,有人眼中含著怒火,她微微嘆息,對身邊的陸家旁支子弟道:“大家好好向陛下效忠,我陸閥……不,陛下不喜歡門閥,我陸家終究會有光明未來的。”

一群陸家旁支子弟用力點頭,如今的功名富貴是他們流血流淚換來的,陸家的未來決不能落在幾個被時代淘汰的腐朽頑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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